在中国,超过3亿人,存在睡眠障碍。

喜剧演员四季正在北京喜番剧场讲段子。他刚想往舞台前方迈一步,,却突然眼前一黑。缓过神之后,四季怎么也记不起脑袋里的梗,台下兴高采烈的观众,表情变得失望。太想讲出一个好段子,他失眠了。

下午四点,传媒总监高嵩昕已经喝掉四杯咖啡,工作和成家的压力像山一样压在了他的身上,他养成职场讨好型人格,工作上一有错归结于自己,整宿睡不着。

因为心脏问题,护士刘心远第二次背上24小时动态心电监护,但她依旧还在病房里四处奔走,每晚需巡查1级护理病房16次,回家之后要继续背着监护仪照顾女儿,累过头反而睡不着。

在天猫健康联合中国医生拍摄的纪录片《困扰》中,这三位不同职业的90后,因为梦想、家庭、工作,他们焦虑、失眠。

睡不着的时刻,夜间的时间像是被绑了秤砣,走得越来越慢。

据阿里健康研究院联合天猫健康及蜗牛睡眠发布的《这届年轻人不好好睡觉研究报告》(简称“天猫健康睡眠报告”)显示,只有不到两成人群拥有高质量睡眠,半数年轻人存在失眠问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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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同行心梗去世,不敢失眠了”

接到老葱心梗去世消息,四季正半瘫在沙发上刷手机。

老葱31岁,和四季一样是喜剧演员。当时四季心里的波动不止,边喝啤酒边转发了一条老葱讲单口喜剧的视频,没有配文,只有三个红心。

从那天起,四季不敢失眠了。

成为喜剧演员,是一个偶然。高中还没毕业就漂到北京,做过保安、去工地搬过砖、也去餐厅端过盘子,干过最体面的活是销售。2017年,四季接触了脱口秀,只要一接到演出的机会,他就会翘掉看门的班,逃离保安亭,飞奔到二环舞台做几十分钟最靓的仔。

演出结束,四季要像灰姑娘脱掉水晶鞋一样放下话筒,重新回到保安宿舍。失眠是从那时候开始的,因为“没有机会,没有能力”。

上了十几次台,四季决定辞掉保安的工作。可全身心投入喜剧事业之后,四季依旧失眠,因为“商演增加,创作压力更大了”。

走下舞台,他不断琢磨新段子,心里和所有喜剧演员一样绷着一根弦:台下的人笑不出来,自己就得淘汰。

之后好几年,四季都拼尽了全力,合伙开俱乐部,每个月接大约80-90场演出,平均每天近3场,经常讲到喉咙沙哑。去年生日,四季给自己排了7场演出,从下午三点到夜里十点没有停歇,同事形容他像个旋转的陀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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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这样,四季在疲累中持续失眠,“以前是为了写段子不睡觉,现在是睡不着只能写段子。”有时段子也写不下去,一会觉得猫没喂,一会觉得水龙头没关。凌晨四五点,家里的十只猫咪全部睡下,四季却在沙发上对着电脑屏幕或是电视机里的无聊节目干坐一宿。

出租房的冰箱里最多的东西是啤酒,夜里演出完回到家,摸猫、喂食、铲屎,接着要开至少6听啤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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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季一直是乐观的人,想起从前演出结束凌晨两点骑共享单车的日子,他说回忆都是贫穷的味道,但感谢那段时间;北京大雪天,电动车的反光镜和护膝被偷,他也能就着想几个段子;家里的小猫天生残疾,只有一只眼,他给它取名“wink”,寓意是用乐观来消解磨难。

唯独面对失眠,四季束手无策。“就像慢性毒药,一点点侵蚀我身体和想法。”四季察觉到变化,是在演出的时候。有一回在台上,突然脚下一飘,差点踏空,吓出一身冷汗,连词都忘了;还有一回,把膝盖磕破,流起了鼻血。感冒的次数开始增多,过劳肥肉眼可见,原本瘦长的脸上长出了双下巴,但是“不敢去体检,害怕万一查出个毛病。”

“病人和女儿需要我,不敢睡过去”

刘心远已经很久没买过新衣服了,一年到头她最常穿的衣服是工作服,白色的、粉色的、紫色的。她是北京大学第一医院的一名护士,上班的节奏异于常人,按照白班、夜班的搭配节奏度过了十年的工作日。

过去几年,为了能让自己多几个小时休息,刘心远曾经在医院附近租过房子。

2019年9月女儿出生,刘心远觉得,“不能让一大家子人一块搬到医院附近,女儿也还小,离不开当妈的”。

于是她做了一个决定:在密云郊区和市中心之间通勤往返,单程距离90公里。每两天,刘心远就要在凌晨四点起床,先坐980路抵达光熙门,再换乘三趟地铁。一路上,光健康宝就要打开5次。有时太困,只能坐在车上打盹,脑袋随着节奏砸在车窗上,疼痛感不断把睡意击碎。有时车上人太多、没座位,只好强忍睡意一路站到底。

在各个病房穿梭四小时,刘心远才有机会上厕所、喝水、吃饭,接着在医院配给的休息室小睡,但隔壁就是儿科,刘心远当惯了妈妈,听到孩子的哭声就开始揪心,再也睡不安稳,只好硬撑着等下午四点闹钟铃响,扒拉晚饭,继续上16个小时的夜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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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级护理的病人,每小时需要一次巡视检查,一轮检查下来,屁股还没坐热,就要开始下一轮检查,“不敢睡过去”,凌晨两三点最难熬,实在困得没办法,刘心远“就会去卫生间接冷水,往自己脸上泼一泼。”冷水是个好东西,尤其冬天,零下的温度,脸一接触到水,脑细胞就激灵清醒了。16次巡查结束,刘心远才可以放松神经。

48小时里,除开洗漱、通勤和在医院的时间,只有13个小时是可以任刘心远支配的。

“但是女儿很黏我。”才到家门口,孩子就从门里跳出来,接连不断喊“妈妈”,拉着刘心远不断撒娇。接着她需要变换成母亲的角色,陪孩子玩、给孩子讲故事、喂孩子吃饭……困到睡过去是常有的事,但只要听到一声“妈妈”,刘心远随时可以醒过来。

把孩子哄睡着了,已经是困过劲、累过头的晚上十点,想睡都睡不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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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期的缺觉、失眠,让刘心远的心脏出了问题,她开始心慌、心悸、早搏,有时在哄孩子,也会突然一口气上不来、感觉心脏要从胸腔里头跳出来。

职业的敏感,让刘心远给自己背上了24小时动态心电监护,只不过检查结果显示,心脏早搏次数未达到患病次数。“我们医护人员,经常夜班,已经习惯了和心脏早搏共存,感觉反正也不到死的那个地步呢。”刘心远硬扛着,这样说道。

“七天26杯咖啡,身体和心理都出了问题”

一周7天,高嵩昕一共要喝26杯咖啡。

八点起床后在家自己冲一杯;抵达公司楼下时要来一杯;中午饭后也要来一杯,有时下午提神还要再来一杯。办公室里,只要听到有吸管搅拌杯子里冰块的声音,那一定是高嵩昕的座位上传来的。

他是公司的传媒总监,积极推进各个项目,帮领导解决各种问题。今年年初,他被提拔为副总。站得更高了,离在北京扎根的梦想更近了,但压力也更大了。

他对自己有近乎苛刻的要求。工作时,如果遇到重要客户半天不说话,他会在房间里来回踱步、不停抽烟。他会翻看对方的朋友圈,看对方有没有发新的内容;他还会翻之前的聊天记录,看自己是不是漏掉了对方的任何需求,或者沟通时忘了加尊称。直到手机提示音响起,对方回复,他才有种得救上岸的感觉。

结束工作,高嵩昕每天都在凌晨两三点躺上床,但还是没能逃脱紧张的绳索,脑袋里像是放电影一样闪回白天的画面,怎么也睡不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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工作不是高嵩昕唯一的失眠原因。双脚跨过29岁门槛,高嵩昕开始频繁接到母亲的电话。通常在傍晚六点之后,手机铃声会响——这个时间通常是下班节点,电话那头传来母亲的声音,主题躲不过“催婚”和“买房”。

他有一个谈了很多年的女朋友,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,但北京动辄七八万的高房价让他无法对她做出承诺。为了躲避家长里短,春节他没回到吉林老家,一个人在顺义的出租房里度过了假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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即便在12点前吃下了褪黑素,依旧一两个小时后还没睡着,接着肠胃开始翻滚,酸水不断往喉咙上涌,恶心、想吐。有天凌晨,女朋友已经睡熟,高嵩昕迷迷糊糊从床上跳起冲进洗手间,抱着马桶吐出一阵阵的酸水。

长期的早C(coffee)晚A(alcohol),让他的肠胃出了问题,白天喝太多咖啡,很少会感觉到饿,大学时一顿能吃3碗饭,现在每顿只能硬塞下半碗,体重却又涨了15斤,腹部开始出现赘肉,之前买的裤子也都开始绷紧。

手脚发抖、透不过气、心率增高的症状,在那几天格外明显。意识到必须改变的时候,高嵩昕正在刷牙,拿着牙杯的左手开始不断颤抖,他只好坐在马桶上试图平复。

与失眠和解

在失眠面前,这届年轻人有多努力?有人积极运动,有人调整生物钟,有人选择器械助眠产品,有人选择口服助眠产品,有人求助医生。

天猫健康睡眠报告表明,2022年以来,在淘宝平台搜索“助眠”相关的产品同比增加近500%,其中睡眠仪销量同比增长914% ,褪黑素销量同比增长40%,不同年龄层都有着自己的个性化助眠方式。纪录片《困扰》中的年轻人们,也不例外。

老葱去世的消息传来,四季给自己定了下个月的计划,先是演出场数的减少,从90场到30场;再是制定目标早睡早起,过了12点,放下手机,和全世界说晚安。为了睡得更好,不久前,他给自己买了一台睡眠仪,躺上床,夹在两只耳朵上,电流刺激耳垂让整个人都感受到酥麻,通常四十多分钟后,四季可以慢慢入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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佩戴上睡眠仪的四季,正和猫咪玩耍

他还是一样,站在舞台上,眯着眼睛、打扮像个说唱歌手、讲的段子很毒,逗得台下的人哈哈大笑,不一样的是,他很少再为了想段子睡不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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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季尝试使用止鼾的呼吸机

刘护士觉得,自己不能辜负家庭和职业的责任,“无法增加整段的睡眠时间的话,那就抓紧一切机会补觉,通勤路上啊,午饭后啊,放下手机抓紧休息。”睡前,她会专门烧水泡脚暖暖身子,有时女儿也会学电视里的样子把手伸进盆里给自己揉揉腿。丈夫买的助眠口服液,成了刘心远随身携带的必需品,休息前都会喝一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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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心远使用睡眠仪和口服液助眠

她还是一样,每天奔波在各个病房,回到家还是那个笑着的妈妈,不一样的是,即便是琐碎的时间里,她也会让自己安心休息几分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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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心远与家人

大年初八,高嵩昕终于下定决心去医院,拿到诊断结果的时候,上面赫然写着“惊恐障碍”(即“急性焦虑发作”),吃药的疗效很微弱,高嵩昕硬撑了一两个月,继续被焦虑折磨到失眠,一直以来,他都不敢向别人示弱,害怕被人认为是“小孩子”。

在女朋友的建议下,他鼓起勇气找了心理医生,每隔一周,高嵩昕会前往咨询室找心理医生聊聊。前去咨询的人,80%都是90后,大家都有失眠问题:想买房但是没钱、想赚钱但是工作一般、不想结婚但被催,先是压力,转变成焦虑,最后变成了失眠。

“看完心理医生我才知道,原来不是我一个人这样,我觉得有人可以懂我了,放松了很多。”高嵩昕说,“我面临的这些问题,90后也都有,大家好像都在努力跨过这个坎,没必要把自己逼得那么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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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嵩昕看完心理医生后与朋友谈心

改变在于,现在下班回家,高嵩昕会尽量少关注手机的信息,他买了几本心理学的书,想让自己更好地恢复平静。为了缓解肠胃问题,高昕嵩正在尝试戒掉咖啡,女朋友专门买了玉米须黑豆茶来代替。为了解决打鼾问题,女朋友又在医生的建议下给他买了台呼吸机,配合褪黑素,高嵩昕笑着说:“每天夜里睡觉,被这两样东西给封印了,开始有睡好的迹象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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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嵩昕用来代替咖啡的玉米黑豆茶

几天前,他给妈妈打了电话,电话里他说,会按照自己的节奏好好地、慢慢地在北京安个家。

当尝试与生活、与自己和解后,失眠的噩梦也随即消散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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